一个司空见惯的问题,我们老以为方言很土,土得掉渣,但饶是如此很多我们见惯不怪的方言,一旦需要换成书面语言时却又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字词替代,或者说压根儿就不知道它有木有正确写法。所以,多数时候都是音译甚至全拼,也就是一种形而上的完全意会。这就难保不出差错,字面意思最后可能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 川渝方言有如川剧变脸,和而不同,千人千面,图片来自宇宙星传媒
近期我不是一直没有出去浪过,风景图文欠奉嘛,所以时不时的就会找些个边角料来推文凑数,而且多半也是因为“句读”收录缘故。这不最近我又收录了一些关于竹子的诗词,于是突然想要总结一期关于竹子的文章。可思来想去,图片我确有不少,但是竹子我却识得不多,除了慈竹、楠竹、斑竹、金竹和我大南川特色的方竹,开外还有更多品种其实我也一问三不知,甚至就连苦竹我都一直认不清,所以也就只能想想作罢。
但是专题虽然作罢,却还可以同时引申出一个方言系统的问题,以咱四川话,重庆言子儿为例,我倒觉得有点儿意思,也还可以借机说三道四。比如刚刚提到的慈竹……
01慈竹
事实上,这种竹子应该算是川渝最最常见的一个品种了吧?因为普遍,韧性很好,而且又特别适合竹编。当然承重能力也是无敌,修桥作缆,甚至抬死人子板板都少不了它的存在。可就是这么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熟悉得不能熟悉的常见之物,这么多年我居然一直都在写错字——此前,我一直写作磁(瓷)竹,因为按我一厢情愿的理解,之所以这样命名许是因为它太脆易裂,在没有进行杀青架篾之前,其牢固厚实程度也肯定不如斑竹、楠竹不是?
结果打脸,还是我肤浅,想当然了。
▲ 阳光下的慈竹林,清风摇曳竹影,摄影:石广智
北宋乐史《慈竹》有名:
蜀中何物灵,有竹慈为名。一丛阔数步,森森数十茎。长茎复短茎,枝叶不峥嵘。去年笱已长,今年笱又生。
晚唐乔琳所作《慈竹赋》也有云:
维竹称慈,几乎?有知九族敦叙,孝友威仪,是竹必滋;五服相残,骨月摧离,是竹必衰。
慈竹又称义竹、慈孝竹、子母竹。因为丛生,一丛或多至数十百竿,根窠盘结,四时出笋。竹高至二丈许。新竹旧竹密结,高低相倚,若老少相依,故名。又诚如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所言:“有竹猗猗,生于高陂。左连瑶带,右杂琼枝。恨幽客之方赏,嗟君侯之不知……如母子之钩带,似闺门之悌友。恐孤秀而成危,每群居而自守。”
看嘛,是不是一下子就觉得高大上也不那么土了?甚至还会觉得自己特么没有文化了?
02煞搁
当然,你也可以说全国各地都有叫慈竹,已然不算方言。那我再举一个例子……
熟悉我风格的朋友都知道,我码字老爱用方言,爱用一个“刹角”,四川话就是到此结束的意思。但这个词语的正确书面写法其实也是很有争议,我之所以这样写呢,是如同常跟我一路鬼混的老司机所言,木工有一道最后工序就谓之“刹角”,便是用砂纸把边边角角都抛光。所以我们这样理解这样写,貌似没啥大问题不是?
可如果按照袁庭栋老师的说法,即是结束,那就该煞该不动,也就搁置了。所以袁老他觉得正确写法应该写作“煞搁”(川音sháguó)——煞字本有结束之意,好像也没啥不对哈?
所以啊,整个川渝地区的方言语境,应该多的是会说不会写的人,一抓一大把,一点也不奇怪!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嘛,下面我就把我所知道的一星半点儿的方言文字,简单罗列几个,算是一种抛砖引玉。
03茅厕
川渝人士如厕,除了说“解手”,再接地气一点就会说上“茅厕”(川音máosī)。这个“sī”字很多人铁定不会写,其实就是个多音字啦,读作(máocè)的人可能才是没文化哦,呵呵。
04跶匍趴
四川人也老爱戏谑别人“茅厕板上跶匍趴”——隔屎(死)不远。
跶者,足跌也。匍者,匍匐也。这一跤摔下去,好像也无需过多解释。
▲ 图片来自网络,作者不详
05挝梦脚
我们形容人在下意识状态下的一种不自觉地踢脚行为或者说某种莫名的神操作时,会玩笑斥之:“你在挝(川音zhuá)梦脚唛?”这个老挝的“挝”也是个多音字,古同“抓”,有抓也有打的意思,而四川话里则更多了一层踢打之意,比如“挝”足球,“挝”你龟儿两脚尖。
06发梦鏦
与“挝梦脚”相似还有一个词叫作“发梦鏦(川音cōng)”,到底算不算梦游?我不得确切。不过,鏦,矛也,从金从声,同时也可作动词、状词。动词为击杀动作,状词则形容金属器物撞击之声。《史记·吴王濞传》有句:“吴王出劳军,即使人鏦杀吴王。”
07䇑䇑儿
重庆古道群里我有个相熟的朋友,马甲叫作“掰掰走古道”,这个“掰掰”大家都能意会,但肯定写错字了。正确写法应该是“䇑䇑”(川音bāibāi),还要加个儿话音。䇑者,跛足,《说文解字》释之:“短人立䇑䇑儿,从立卑聲。”即行不正也。
▲ 残疾乡村医生陈永根拄拐战“疫”,摄影:吕甲
08朒朒
人嘛多是肉食动物,都爱吃朒朒(川音gǎgǎ),特别四川人还重油重口味,咸烧白、甜烧白、红烧肘子、东坡肉、还有火锅毛肚全整起,想想都直流清口水,巴适得板啊!
▲ 图片来自网络,作者不详
09㝩
好肉费火,骨头耐煮,你还是把锅盖“㝩”(川音kǎng)倒起嘛,熟得快些。
民国《南川县志》记载:“物有盖有底,盖下覆曰㝩”。但其实还有个“囥”字亦有隐藏之意,好像也能说得通。如遇麻烦,我们找人平事,不也常说一句:“这事儿,麻烦你帮我kǎng了哈!”
▲ 老屋里的厨房,灶头上㝩着锅盖,摄影:SZWGC
10坌
与肉大不同。清水白菜,食之无味,得配调盒蘸水,这个把菜往蘸水里或裹或涮的动作,四川人叫作“坌”(川音bèn),坌海椒,坌蘸水。坌者,尘也,用作动词即指附着于某物之上。如《四十二章经》里便有:“逆风扬尘,尘不及彼,还坌己身。”
▲ 有酒有肉,翘脚牛肉蘸干油碟,子渔最爱的懒人厨艺
11漤
除了蘸水菜,还有漤(川音lǎn)漤菜(凉拌菜),比如漤豇豆,漤莴笋、漤黄瓜。
漤者,从卢感切,音壈。通盐,盐渍果也。
▲ 一到夏天,红油凉豇豆吹瓶冰啤酒,也是子渔真爱
12挼
炒肉要好吃,除了火大油多,盐巴味精起坨坨,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挼(川音ruá)芡粉啊,最好还是红苕粉。
也有人认为这字应该是另一个异体字,即一个爪字下面一个肉字,我是打不出来,不过也挺形象的哈,只不知对也不对?当然这个形象肯定不只ruá灰面ruá芡粉那么简单。不过,我也打死不承认一言不合就开车咯,嘿嘿。
13扚
重庆主城及渝西片区到成都方向的四川人,提个东西都爱说“扚”(川音diā)过来“扚”过去,可俺老家渝东南那面则少见。以致出来念书过后,回去偶尔不自觉学了那么一嘴,还被人说成阴阳怪气。
当然,也有人认为这字也有一个异体字,一个手字下面一个凵,同样形象,我同样打不出来。
14掊
还有一个“掊”(川音beǐ)字我们也不常说,回老家也是讨嫌讨打的话,呵呵。
掊通抔,以手捧物,不停把玩的意思。不过如果是“乱掊整”、亵玩焉的话,所玩之物最终下场如何可就不得而知了。
15谙
最后,光说不练假把式,你以为,你“谙”(川音án) 起,我收集整理这些生僻字容易么?随便总结几个,意思意思就得了,呵呵。
谙者,悉也,自以为然。
16后记
不过就是一个小趣味,看着高深,其实没啥卵用,所以还有更多方言用字我就不再一一穷举。
作为一枚吃货而言,我发现我所记录的好像也是关于吃的用字更多一些,比如还有我们爱吃的冒菜其实应该写作“泖”(川音mào)菜,而藤藤菜、空心菜的正宗小名叫作“蕹”(川音wòng)菜,也好像火锅虽然好吃,但是烫嘴得很嘛,因为汤底有点儿“熋”(川音lài)……
▲ 柴火灶和鼎罐饭从小就爱,可如今换了灶头就老容易糊锅了,摄影:曼达慢达
说起“泖”菜,我又突然想起一个大家都爱吃的洋芋四季豆“箜”(川音kǒng)干饭。我对这字特别记忆犹新,当年有个陌生女子来做广告业务,因为我不会写这个字而被鄙视的情形历历在目。但说老实话,迄今为止,我依然坚持认为这字写法不是正解。尽管大家都在用,但是箜者,从音空。箜篌,乃乐器也。这跟炊饭有毛个干系?当然,我也还是不知道其字正确写法,起码目前还不知,呵呵。
说这么多,其实我就想说方言不土,多为古音古字流传至今,的的确确是一种真正的中国文化,根正苗红。如果了解得足够多,这字形音调之外还有所涉及的历史演变以及地域转圜,其实也是一门非常高级的学问了,颇有深意,值得探究!而我个人以为,对于方言用字和写法的理解认同,起码也要音义相通相近,还要有出处来路。总之,就是不能随便打哈哈信口开河。会说不会写很正常,但你不能默认音译就是对的,呵呵。
PS:知乎有个叫李柰的作者曾经发表过一篇题为《两百多个四川话方言正字》的文章,其方式方法得当,考证也还算有理有据,感兴趣的朋友或可前往一观。
说起川菜,虽然没去过四川,但是当年北京师范大学里有川菜为主的食堂,刚一进去就被那辣味吓得退出来了
川菜不只有辣,只是现在被很多厨师和江湖菜带偏了而已。
在民间,寻常小炒,所放辣椒花椒也不多,四川人重庆人也不是人人都吃得很辣,所以哪怕是一家人,炒个菜也是要尽量考虑口味折中的问题,不然就该有人要掉脸子了,呵呵。
有些地方的方言换成书面语言就找不到哪个味了。
那是因为书面语的音调也变了啊,事实上方言才可能是正宗古音。
我能借鉴一下你的布局么
互联网总是开放的,比特海也是包容并蓄的。
我布局重构了很多遍了,奈何不是美工的料,想不到满意的
你没懂我意思,借也好,抄也好,一个版式而已,你请随意。
要说满意,我自己还不满意了,这都多少年没改版了,实在太懒了!
还有你首页那个行摄文章那个图片是用什么软件做的呀
不明白你到底问什么?
图片还能用什么软件,肯定PS呀。如果是指动态效果,那就是代码了,JS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