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中作乐,朝阳观里偷得浮生半日闲

永川以西三十五公里,有个永兴场,离荣昌县城仅十公里,因为介于两县之间,所以改名永荣镇。而永荣镇往南有个子庄村,子庄村往南有个万寿山(银鼎山),山上有个朝阳岩,朝阳岩上有个朝阳砦,朝阳砦内又有个朝阳观……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想玩个绕口令玩不好,是因为我上山的时候被绕了路,呵呵。


光绪《永川县志》有云:“永兴场,县西九十里,康熙间创置,陆续增修,铺民百余家,为水边地。东距泸州宝峰场三十里……北至荣城二十里。”所以这一山一寨又一观,实为三县交界地,可以兴盛,当然也极有可能匪患无穷。

也因这“朝阳寨,县西七十里,永兴场东十里,大山特起一峰,极险塞。”所以晚清乱世,乡民才能得以自保无虞。


《广行功果福有攸归》碑言:“盖此朝阳观者,乃建于康熙□□二年间矣。

《永荣镇志》号称朝阳观始建于唐朝贞观年间,实无可考,而从碑碣和遗迹参照对比来看,确切可知,最早也就止于清康熙年间。起初,或为一寺又一观共存,两者相距不远,观名朝阳,而寺名银鼎(云顶),不得确切。

如今却只剩下了朝阳观,虽名为观,但座中其实佛道共飨,如果再立个孔夫子,就可称为三教寺了。


朝阳观经历代增修,曾相继建成正殿、上殿、下殿、偏殿等12间屋舍。时至今日,仅存大殿一厢,无僧亦无道,只有一位年逾七旬的当地老者——刘君武,一人留守。刘大爷是个退伍老兵,并非孤寡,大儿子就在山下,而小儿子在海南,他之所以离不开,只因这里有家有地,几十年已经习惯使然。

据刘大爷介绍,寨子里本来原住民蛮多,直到大炼钢铁、大集体办公社时代,因为毁林开荒也因为劳作不便,人们才渐行渐远,直到最后只剩他一家一人。


殿内主像右侧石柱明言落款:“先皇康熙五十六年(1717)正月吉日(住道刘阳素/册名僧远振)募化众姓建,修复于乾隆三十年(1765)间……”

左侧石柱亦云:“今帝道光十年(1830)庚寅岁三月廿四日捐修,住持僧如参,徒祖舜,徒孙昇林……等重修建立。”

代代重修,皇上们串一串五帝钱都绰绰有余。

诚如正中坐像以及柱上落款,佛道两家的徒子徒孙并排并列,也分不清谁主谁次?而历史沧桑吊诡之处也惟其如此,一如眼前钟鼓可敲可鸣,一声脆来又一声闷,其音袅袅,回味绵长。


大殿为土木结构,以砂石立柱,像极了泸州法王寺的风格,而且两地距离并不太远,不知道算不算这一方水土的一方风俗?整体风格上,朝阳观不甚精致也不算朴素,有简单的雕梁画栋,亦有可观的壁画石雕。而且近年刚刚经过翻修,所以梁上屋檐,一新一旧作比实难分伯仲,像极了弥漫此处的的感觉,大雅与大俗。


真的,这些个建筑遗迹,你说它精致吧?顶数算不上。但你要说拙劣吧,也不至于。比起现代人新修的那些个砖瓦琉璃,这里的原乡原木和本土本味,你品,慢慢品,其实也还是有点儿上头的说。


就像吸引我来的,其实是屋檐下那十几幅壁画作品。不是出自什么名家大师,年代亦不太久远,甚至像极了儿时常翻阅的小人儿书连环画风格。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被吸引?可能是少见多怪,毕竟重庆这边的寺庙遗迹能保留原汁原味的不多。也可能是因为斑驳厚重,这时光泛黄,断层龟裂,更有乡民因为迷信老石灰能治病入药,而一大块一大块的撬落。总之就是两个字:难得,难得,呵呵。


不过,我还是有些奇怪,这些壁画皆为民间自创作品,却与佛道两家的布道经变无涉?虽然早已习惯了中国民间建筑会从戏剧小说当中取景作画雕刻,但浅薄如我其实也分不清那什么是什么。就算刘大爷告诉我这是“千里走单骑”,那是“三英战吕布”……我依然一头雾水的疑惑:“感觉不是很像哦。”


但我喜欢和大爷聊天摆龙门阵,出来进去,逛一圈又歇一圈,每次坐下就递给大爷一颗烟,然后静静地看他边聊边分篾作竹编。


大爷也乐得打开话匣子。

独自一人,从27岁被派到山上管理田地开始,此去经年,须眉白发,时光不语便也是匆匆四十多年。就像盛水的粑窝(打糍粑打年糕用)和闲置的石磨,我们以为的沉默,其实更多的只是因为无人倾述。


当然,也还有另一种无言的述说,是一场今人与古人之间关于时空穿越的交流,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了。


好在还有碑,有字,无声胜有声。

除了大殿里的一二十根石柱几乎根根刻字外,殿内外还有碑碣十几通,其中包括《普度无穷天尊》、《广行功果福有攸归》、《建立灯碑永垂万年》、《万世永赖》、《建修朝阳砦碑叙》等碑,基本上把整个朝阳观以及朝阳砦的历史全给囊括交待了个一清二楚,都不用再翻书查证。


从《建修朝阳砦碑叙》,我们可知先有观,然后有寨。修寨起因是为道光年间的匪盗横行,以及后来咸丰年间又再爆发大规模的太平天国以及李蓝起义。所谓“滇匪鼠扰自流贡井”即指1860年,李、蓝合军攻陷自贡,队伍发展壮大到10余万人。其后,李永和麾下周绍勇所部也曾两度攻克永川,进逼重庆,所以不得叹服先民有先见之明。

功成勒石,示不忘也。若我朝阳,前一荒僻境耳,自庚申(1830)贼至,避者筑城为卫,贼究不敢逼境之,险洵足恃也。奈垣皆土,几经颓覆,识者忧之。辛酉(1831)复约众加派,沿四边险峻,另以石修之,越三载而始告竣。说者谓自此砦成,任他万骑横行无虑也。足恃久远,贻子孙矣。



至于选址理由,县太老爷也有明谕示下:

钦加同知衔特授四川重庆府永川县正堂加五级纪录十次记大功二次黄,为据禀示谕事,照得滇匪鼠扰自流贡井等处,大宪札饬团练修砦挖(壕)……以备不(虞)□。经本县出示晓谕,认真办理在案,兹据绅粮朱恒益等,奉恩示谕,踩得境内地方朝阳观寺业界内,有一高坡地势险阻,四围高岩,坡上极直,宽一里许,尽可修筑砦堡。

当然,还有碑刻题记许多,不一而全,更有关于修行功德之类实不是我所关心,晃眼而过。

除了碑碣题刻,大殿斜背后百十米开外,还有一“和尚坟”,文保牌名之“塔墓”,因为墓顶之上有幢简易的七级佛塔。此墓与我上次回老家找那东林寺的“和尚坟”一样,又有人认为此墓非墓,而是修行闭关的禅洞。但私以为国人皆犯忌讳,就算有信仰,就算要修行,也没道理要造个坟墓来闭关。况且找个天然洞穴,或者砌成真正的石室石屋,岂不更好?所以,无论谁说,我也是打死不信的。


此墓,除了两扇正门雕工比较精致外,其余部位大巧若拙。墓前无碑,墓内亦无镌刻,永川文管所仅从“墓顶为藻井,砖体错落,渐次收顶,形似穹窿,与宋代形制大体相当”,就断代为宋。个人以为有失偏颇,因为整体造型上看似乎不像宋墓,当然我也不求甚懂,只是想当然耳。仅就前面诸多碑刻止于清代而言,我也更愿意相信这就是座清墓。

如今墓室空腔,两扇石门被搁置到了朝阳观殿内。据大爷所言,前两年墓门还各司原位,因为精致又可开合,便引来人心歹意,被趁夜取走又弃之于途。端不知是嫌它笨重?还是遇人受惊了?总之,刘大爷又把它捡回来了。


看完朝阳观也就还剩下朝阳砦。

围绕朝阳观四周,依山就势,在绝壁险要处培石为垣。整个朝阳砦占地约为 300 亩,传说寨墙周围 3 公里,占据 7 个半山峰,势如长龙,并设有东安门、西安门、清泰门三道城门,鼎盛时期曾容纳上万人。不过,如今竹林幽深,枝繁叶茂,具体寨墙还剩多长,不得而知。门也只剩两道,其一为清泰门,其二前寨门或为东安门。而消失的西安门,估计就在我下山时,不走公路改走小道的某处。


如今,清泰门作为后寨门是保存最好的一个。其上有匾,上书“清泰门”三字,大字上方另有三个小字“寨后镇”,镇字多义,或为反读,实难说其旨何意。匾上左右各有一列小字,不甚清晰,辨认难全,只能大致揣测前为:“咸丰十年(1830)庚申岁□□”,后为“□□士庶为首募捐修”。刚好与前面《建修朝阳砦碑叙》内容,相互印证。

清泰门内一隅,居然还有一眼灶台,端不知是修寨之人,还是后来避乱之人,所砌所用?门内不远,还有当年的采石场遗址……这种因陋就简和就地取材,却也足够说明当年条件也还是艰苦。若非形势所迫,不为安身立命,谁又不是不得已而为之?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上山前,因为错误地估判距离(忘了我是从荣昌过来,而非计划的从永川出发),所以耽搁不少行程。一路期期艾艾,上来又几次三番和大爷扯闲篇儿,不知不觉就过了点。本来计划是当天去当天回的,这下只能留宿永荣,所以更加不慌不忙……直到日头偏西,斜阳落幕。

话说,永荣镇的消费,价格也挺感人的。一顿饭,二十块钱,有酒有肉。住宿,不讲究的话,三十块一晚,一人一间,几张床铺随便睡,随便板。

后记

三年疫情,从没做过核酸,终于在荣昌破了处,下车就被逮到不让走。鼻子被捅了,是真TM难受;

本来,我要喷喷朝阳砦下的子庄村和子庄墓的,但死者为大,我亦不能粪土当年,于是想想作罢;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近来我状态奇差,已经接连好几个月来额头上总是乌云密布,光景也惨淡游离,无所依,无所附,真的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但架不住前段时间天气好,天天晴空万里,所以即便艰难如此也难掩内心蠢蠢欲动,终于还是忍不住抽了个“空窗期”,不管不顾地又出去浪了。哪怕回来还要继续破罐子破摔,貌似永无出头之日,那也先玩了再说……一如剧本里常说就算上路也不要做个饿死鬼一般,起码老子曾经潇洒过;

游记更新有一搭没一搭的,我一直在叫嚣停更却也没停,出尔反尔,不过是频频的回光返照。真的,就只因为我个人玩心太大,想忍没忍住而已。不定哪天真的玩大发了就真嗝屁,被停更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每一期都可能是最后一期,至少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如此。

所以,咱互道珍重吧,随时有缘再会!

所以,不约,不联,不解释。

本文由 江子渔 发布在 游记 专栏,并贴了 等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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