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八月,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美其名曰避暑,其实就是我懒,不想玩也不想写。仲夏之末,夏秋之交,莫名其妙地进入了一种无我无为的幻境,再加上一箩筐的俗人俗事所扰,怎堪一个颓字了得!
可我总不能打自己脸吧?立过的flag也绝对不能倒。尽管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但一俟天气转凉,我还是立马就回了趟南川,冒雨上马嘴寻桥去了。
一天当中时晴时雨,变幻不停,一路上自是不少折腾也很苦逼,但眼前一幅高山流水和山河故里旧模样,恬淡的雾气氤氲当中,总还有着类似琴棋书画里所隐藏着的一种大大的写意。
呵呵,水墨丹青寻常景,本来就是个B,谁还不会装个逼?
民国《南川县志》有云:“南邑石梁河者,左通云贵,下达巴涪,与卌(xì)十八渡萦纡同为孔道,经千万人来往,本属要津。当夫春夏之交山泉暴发,浪滔天而岸仄,崖坠石以云奔,见者心惊,行人裹足。”
石梁桥桥上亦有碑记序:“西蜀山水最奇,莫奇于南平东。金佛山高出群山,阔半于邑,众水为之发源。上有(龙岩)瀑湧飞腾,由水源村并流而入,于是河曰石梁。”
所以千万莫小瞧了眼前这溪流缓缓哈,它要真发起飙来,那也是云奔滔天。
“(石梁桥)大有场北,上马嘴,弓。旧桥名如虹,清末水毁,乡人重修。”
石梁桥(马嘴桥),乡邻俗称大桥,位于重庆市南川区三泉镇马嘴村,为单孔陡拱石桥,始建于清嘉庆八年(1803,无考),同治六年(1867)因秋洪倾圮,光绪三十年(1904)重建。南北走向,横跨石梁河,桥长38米,宽6米,矢高30米,净跨22米。
古道沧桑,作为“川黔之孔道,过往之要津”,石梁桥历劫百年便已是经历了一翻沧海桑田。如今公路四通八达,古道古桥早已杳无人迹,甚而至于最近刚好又修了一条简易公路横穿桥底。离桥不远处,挖机正突突作响,据说是要铺设什么天然气管道。南川页岩气储量丰富,供应重庆还不算,还要过河远渡贵州。
石梁桥北桥头一侧,二三十米开外的路边草丛中掩藏着一通四楞碑,约摸一人高,因为草深也因为小字漫漶严重,镜头拉拢也只能看出个顶上有“修桥”二字,所以我也懒得钻进去细看。猜测应该是通修桥碑记,却也看不清,实在可惜。
修桥碑沿小径往上,十米左右,有并排而立的一通四楞碑和一通六楞碑,碑上有庑,各为方形和六边形碑帽,因之遮风挡雨,俩碑碑上蝇头小楷尚有上半截字迹清楚。不过细看之下全是人名,由是可知俩碑皆为功德碑。
两座功德碑,一左一右,一条小径正好从中穿过。不过从马嘴场以及小河场的位置推断,这路应该不是主路,但却方便了今天的你我。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风风雨雨一百年,不长也不短,饶是这虹腰壮彩卧波长映,却谁还记得曾有过才子佳人立上头?又有多少官民士绅各自走出了一曲沧海横流?
石梁桥拱上方,墙面正中,衔接石雕龙头龙尾,径1.2米,高2.5米,长1.2米,龙头略有残损,不过大体保存完好,依其龙头造型以及镂空饰样风格,可一眼断定与正阳桥诸桥别无二致,应该出自同一批石工之手。而我们已知陈永恩早于1890年逝世,所以由此可以断定,此桥或为永恩徒弟们的作品。
桥上两侧有石砌围栏,栏高1.3米,一面刻“石梁桥”,一面刻“放生河”字样,前后栏杆望柱上各雕石狮一对,其中柱上刻有“光绪二十三年(1897)”的落款,主体为大字行楷阴刻的名联两幅:
世路多歧畴是中流推砥柱,人心益险惟期利济挽狂澜。
燕齿排空卧波长映千秋月,虹腰壮彩折柳遥通万里情。
石梁桥拱券纵联砌置,桥面由石板铺成,一南一北两端各有石级16级。桥北一条小径连通马嘴场,而桥南因为峭壁悬崖不能直上,须从两侧迂回登顶,路分两途却都不便,最近的一侧怕也是要两三百米方能上岸。
桥上四只石狮尽都缺胳膊少腿,没一个完整的,表情也都亦庄亦谐,全然没了丝毫霸气威严。
《文昌帝君百字铭》
寡欲精神爽,思多血气衰。少杯不乱性,忍气免伤财。贵自辛勤得,富从俭约来。温柔终有益,强暴必招灾。正直真君子,刁唆是祸胎。暗中休放箭,巧处藏些呆。养性须修善,欺心枉吃斋。伦常勿乖舛,族党要和谐。安分身无辱,防非口莫开。畏天存一念,灾退福星来。
不过石狮脚下,桥内一侧,石柱上都有碑刻,有一通残损,其余三通基本保存完好。四通碑刻的文字辨识度其实都很高,全者自可以完美拓印,残者亦能通过个字残句判断出碑文内容。基于此,我可以确定其一为康熙《圣谕十六条》,其二为《文昌帝君百字铭》,其三为贡生□学敏所撰《重修石梁桥序》(开篇所引“西蜀山水最奇,莫奇于南平东”那段便是我摘录的其中内容),其四为四川总督《禁渔告示》。后两者碑首或缺或有字迹不清,所以名字是我根据内容自拟的。
桥上维一的一块残碑,损毁过半,余字不多,但通过残存的个别字句便能清楚判断此碑为康熙《圣谕十六条》。
敦孝弟以重人伦,笃宗族以昭雍睦,和乡党以息争讼,重农桑以足衣食,尚节俭以惜财用,隆学校以端士习,黜异端以崇正学,讲法律以儆愚顽,明礼让以厚风俗,务本业以定民志,训子弟以禁非为,息诬告以全善良,诫匿逃以免株连,完钱粮以省催科,联保甲以弭盗贼,解雠忿以重身命。
南桥头左侧的《禁渔告示》其实完整度蛮高,但其上覆盖着一层黑灰,不用笤帚,不冲个两桶水,这碑估计洗不出来。所以单靠目测的话字迹也不能辨认完全,但依据其中断续识得的一两句内容“……更伤造物之和……合行严查□□为此示,□□省□河沿溪居民人等一体知悉,尔等捕取鱼(苗)……□□毋违,切切特示……”,以及碑左落款“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乙巳六月□日,石梁桥首事刊碑奉立,永作放生河,违者议罚。”所以我敢笃定此为《禁渔告示》。
而且此碑碑右的来头不小,“钦命头品顶戴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总督四川省地方提督事务兼理粮饷管巡抚事,锡,为出示严禁事。”由是可知,此告示出自时任四川总督刘秉璋,至于这通告示是为南川为石梁桥单独行文还是全省通用的下行条文,则不得而知,反正我问过度娘没啥结果。我嘛是看完就完,看完就走,而这通保存这么完整的碑记内容,但愿南川文保部门有拓片保留。
其实,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不是嘴上那么容易!我来,在桥洞下面躲了半天雨。我去,那盘山路曲折陡峭,走得我那叫一个大喘气……
01番外
下河之前,因为天上有雨,因为时间尚早,走得特么意兴阑珊。刚出马嘴场,看见乡道边一幢老屋还不错,流连之余莽撞叫门,里面走出来一位白发老先生。
我这记性……特意问过老先生贵姓的,结果过了几天我啥都记不住。
老先生很热情也很落教,有问必答,指路必细,他家门前的小路其实就是下石梁桥的古道,但因为天然气管道开挖,挖得稀烂,所以他推荐我绕远走公路。也惟其如此,我才方知马嘴还藏着两座字库塔。
老先生兴冲冲地跑里屋拿出一张照片,这是此前某个同类爱好者来此田野调查时,老先生带路留的影。这字库就在他家正对面,暨龙岩城下,马嘴草原往南,下石梁河方向一翼的某处灌木丛林里。不过因为天正下雨,老先生又七老八十,我也不好意思央求带路,只好怼着照片马克一张,留待日后再来。
老先生家背后,一个叫彭家铺子的地方,还有一座字库我记住了。这塔藏在路边竹林里,下去的时候我完全没看出来,所以上来的时候哪怕明知绕远,我也还是走的回头路。
这字库塔现有五层,顶层却失,因为文字漫漶风化严重,我也不确定到底有无年代落款,入眼全是人名,所以不知建于何年何月,总之是清代没跑。除了功德碑,正面二层的浮雕也不错,一对麒麟纹之上正中坐着一佛陀,于是我便妄测彭家铺子或先为某个寺庙遗址,当然也无从考证。
02后记
“见山见水,渔悦风情。”
石梁山下石梁河,石梁河上石梁桥,来世今生,风雨无阻。
因为我一惯不慌不忙的尿性又加之躲雨耽搁,所以本来时间绰绰有余,结果等我回到马嘴街上,离末班车收班还不到一个半小时了。再考虑到我的渣渣脚力,围腰坟是没法再去找了,所以说计划赶不上变化,所以说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马嘴这地方,我还会来了又来。
有兴趣的朋友,下次可约,呵呵。
每次看你去山上找古迹,总能看到山上住的人,这些人居然还能留守在山中的屋头,换成我们这代人,没得网络怕是哪里都呆不住了~~ 给我牵网,我也想去山里成仙。
你一厢情愿了吧,现在哪还有什么真正的偏僻?这些所谓的山里人都住场镇或者路边,出行方便,有网有电,吃喝不愁。
这样么,我看你图片还以为都在深山老林,这来回买东西不得跑多远
深山老林是不错,但现在村村通的嘛,乡场上或者在村里基本的生活用品还是都能买到的,大件才走大镇或者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