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区石溪镇石庄村有一山峦形似龟状,三面悬岩,一面陡坡。明末为防兵匪祸乱当地人围山筑寨,取名“龟城”。寨内有山有水有土有田,其势易守难攻……到了清末乱世,乡人又再培修。传说同治元年(1862年),石达开率所部一路西进转战至南川时,当地人纷纷入寨避守。太平军因为筹措不到粮饷愤而攻寨,三天三夜未能攻破,龟城寨至此留为佳话。
老实说,这乌龟的形状,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
而传说似乎也不足为信……关于龟城寨子,最早的传说也是起肇于宋元之交,与南平军、龙岩城不无关联,但委实无据可考。同样,太平军的故事我个人揣测也多为百姓附会的以讹传讹,理由其实很简单,城上现有保存完整的摩崖功德碑三通,其中两块都是后来宣统三年(1912年)所刊,如果同治年间确有其事,那还不弹冠相庆大书特书?更不大可能会在碑文中出现一句:“但求有修无患而弗用”,这实在不合情理。
龟城寨景致一般并无特色,不过“贼不走空”嘛,寻完陈永恩墓以后,搂草打兔子,我们还是过来打酱油了,反正离得近回程也顺路。
寨子不大,原来有两家人,现在也只剩下一家了。碰巧主人莫大哥因为待奉双亲而留守在家,于是热情带路详为介绍,并径直把我们领到了清平门。龟城寨原有三道门,其中东南门已堕,而南门因为早几年修公路被拆毁,所以如今只剩北门暨清平门。
清平门建于寨北临河的悬崖边,坡势梯级较陡,空手上下都要小心翼翼。而寨内公路修通并没多少年,至今都没有完成硬化,想来早年间两家人由此出入也确实恼火。所以南门被拆,虽然遗憾,但我们也该能理解两家人的苦衷。
北门为卷拱石门,高约三米,宽约一米五,寨门及寨墙保存完好。门上题字“清平门”,右右两边门柱亦有刻字,为“以前捐资姓名”功德碑,只录人名,没有题跋事记亦无年款。
清平门下,一条小径直通山下小河和公路,左边崖壁上还有功德碑两通,一大一小,一前一后。
其中一块离门十米左右,咸丰十一年(1861年)所刊,藏在荆棘丛中还被藤蔓所覆,若没人指引还真找不着。不过找着也没多大意义,我把藤蔓清理掉过后才发现字迹比较模糊,肉眼难辨,必须拓片才行,甚至于年款我都是凭着笔迹走向来判断的。而咸丰十一年是乱世当中风起云涌的一年,也是咸丰皇帝在位的最后一年,所以这碑恰好就比太平军过路的传说早了一年,好巧不巧,难说鹦鹉学舌者有没有存心故意。
不过再往下二十米左右,路边另一块刊于宣统三年(1912年)的功德碑就好很多,没遮没挡,字迹也还能认个大概齐,至少我能勉强读出两句“取名龟城,能諴□非不朽……但求有修无患而弗用。”
被毁掉的南门门口左侧也有一块同样刻于宣统三年的功德碑,和北门门柱一样,只录人名,并无其他记叙。
这龟城寨,寨门看完就完,我是觉得风景实在一般,没啥看头,但据说本来有个小老板想在此处投资个百来万搞个农家乐,可村里张口就先管人家要五十万的承包费,直接就把人吓跑了。
另,莫大哥家屋后有个山洞,据说很深,里面还有石桌石凳,不过后来因为塌方被堵。老司机他们在莫大哥带领下还进洞钻了一段,可是对我而言,一般洞子没个暗河石钟乳什么的,委实兴趣不大,不若就在院坝里乘凉摘李子吃,呵呵。
“父母在不远游”,家里双亲年纪大了,莫大哥不能出远门,收入或许是个大问题。种地的话,虽然寨子里谈不上缺水,人畜饮用还是无虞,但是我看他种的几亩稻田实在缺水严重,已经开始龟裂,再不下雨,估计他家今年就要绝收了。
莫大哥家是真正的百年老宅,百分之百的土坯房子,按理应属危房系列,估计政府肯定不只一次动员过他们下山。不过屋后有靠山,堂前有池树蛙鸣,这是我和老司机都心心向往的生活环境,想来他们不愿离开也有同样的道理。
当然,所谓扶贫搬迁,理想愿景算个屁,生计才是最大的问题!
从门牌上看,寨内有且仅有两家人还被单独分了一个组叫石院墙,而一旦出了寨,组名就叫榜上了。
一只盆,一口缸,这是寨内目力所及除了老宅之外唯一的古迹。
不过老宅周围李子枇杷的果树不少,话说莫大哥家门口的“鸡血李”口感就不错,我们又吃又包摘了不少。
上来时没注意。告别莫大哥一家,出了龟城寨才发现寨外榜上的梯田看着也不错。
这里的老乡们还保持着传统的农作方式和思想原则,对于土地的最大利用率算计到分毫,所有的田坎上都栽有绿豆、辣椒之类的作物,远远望去,青绿幽幽,好像给所有的稻田都镶了个亮边,还挺好看的说。
想起儿时一到夏天,没事我就跑自己家田坎上摘辣椒、番茄和豆角,还撬野葱、折耳根的光景,不觉莞尔。再想想,作为失地农民,我只有一个回不去的故乡……又突然郁闷惨!
榜上这个名字,挺能让人望文生意的,初初我还以为这里没出过状元至少也出过榜眼。结果一问当地人才知道,这榜上其实是田磅上的意思……咳!
榜上的老宅挺多,多为清末民国所修,土墙作坯,木板搭楼,正堂带两厢的小院布局,一般都是二层结构,带阳台的不多。第二层比第一层要宽出一两米,架柱挑高成走廊。一两代人过后,柱础腐朽,后辈又再锯掉木柱换成石柱。所以民居风格都是实用为主,少有精致石雕或木刻。换句话说,小康之家居多,大户几乎没有。
所有的老宅都是折中主义的现实作品,既有清末的风骨也有现世的补丁,修修补补,不然也很难留存到现在。
无论进到谁家,当地老乡都很热情落教,端茶递水,有问必复。若有心逗留,讨个口借个宿,我想那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又再见到熟悉的老灶台,莫名亲切……在我老家那边,因为城镇化,二十年前老宅和老灶基本就全拆光了。
慢慢下山,逢人问路,在公路边的小河沟,我们找到了正对龟城寨北门的一座三孔石桥。此桥无名,当地人俗称三卷桥。桥上为古道,一头连着龟城寨和榜上,另一头则连着石溪场。
现代人不烧边油改烧汽油过后,走路的人已然不多,于是古道荒废,桥上长满了荒草,不注意都看不出来是桥。三卷桥周围也是竹木混生,遮遮掩掩,想要拍个全景照,无论天上地下都找不到一个完美视角。
拱顶中缝本有刻字,像是功德名录又像道家符咒,反正因为风雨漫渍,花花绿绿的啥也看不清楚,所以也无法确定此桥具体建成于哪一年。不过从大体风格以及桥头两端附属的神龛碑刻也能大致推断是清代,没跑。
桥头有家人。主人程大哥是公务员,据说来头还不小,刚好周末回老家休息。不过咱没八卦的爱好,也没想过要巴结,所以也没细打听。但大哥确实平易近人待人和善,这样的官员,惟愿我大南川遍地都是才好!
我们问桥的时候,大哥才给我们指完路。不一会儿,他又提着弯刀追了出来,因为大哥也是南川摄协的,也算个中同好,知道我们找桥肯定就要寻寨,所以才提了弯刀来准备上山砍路……只是他不知道我们刚从寨上下来,哈哈。
经由程大哥介绍,我们才知道北桥头山崖上还有龛摩崖观音造像,石壁垂直,高悬半空,寻常人不能得至。虽然很想一窥究竟,但仔细一看龛前长满灌木杂草,镜头抵拢我也只依稀看到龛上右联的“金容”二字。和三卷桥一样,思虑半天我还是决定不放无人机,担心飞也白飞,找不到角度或者拍不完全。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环境复杂,实在是炸机炸怕了,呵呵。
观音龛下还有一空龛和一高一矮两通功德碑,其中高者碑文有“重修观音神座及石碑”字样,藉此可揣测空龛之前也是塑的观音像。碑刻落款为咸丰六年(1855年),另一块矮碑时间上理应更早,但是因为风化水渍严重,已然看不出有无年款。
而观音龛下,河边也有一洞,程大哥说里面也有石桌石凳。老司机接过弯刀,独自一人又下去探了,或许打开方式不对,结果啥也没看到。
三卷桥南桥头一线石壁也有不少碑刻,有《补修碑记》和《指路碑》各一,以及更多大众迷信而雷同的《挡箭碑》。
这块嘉庆十七年(1812年)的《补修碑记》也是只录人名,没有详情记叙,却不知这补修是为修桥还是修路。不过由此逆推,一般都是先有桥后有路再有庙,所以个人揣测三卷桥的建成时间最晚怕也是在乾隆朝。
碑上的人名全是大哥他程姓一家,想来建桥时,肯定也是举程氏一族之力为主。
第一次看到纯文字描述的《指路碑》,刻录于同治七年(1868年),因为个别残损缺字,我也没读懂具体是如何指路的。虽然其中有提到八仙桥、河家山、石牛溪,但我要不是脑子里先预装了一幅卫星地图,老实说对我这种方向路痴而言,纯文字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即便看清所有字迹估计也分不清啥方向,哈哈。
至于挡(党)箭碑,同样也是第一次所见,虽然能够大致猜到是去邪消灾之意,但也老实不清楚挡的是什么厄消的是什么灾?好在其中一块工艺比其它几块略显复杂,深凿如龛,文字像写“老袱子”一样的格式清晰,正中写“李广将军薨位”,左右撰联“箭到弓自断,碑刊寿能长”。于是懂了,为求多福多寿之用。
其它几块简单粗暴许多,就只简单勾勒一个带云纹宝顶的线框,中间直接三圆一串,圆心分别写党箭碑三字就完事。
当然,我们也更简单,看完就走咯。
后记
再上去程大哥家里,喝喝茶,聊聊天。因为还要赶路,小坐片刻即走……要不说大哥人好心细呢,他要不微信追来,我估计得等到了石溪才发现丢了吃饭的家伙什。走得匆匆忙忙,居然都没注意到相机还留在他家桌上。
等取了相机再离开,走到半路,才又想起终归还是丢了样东西,帽子我给落在寨上莫大哥家了……这天一热啊,歇稍的时候就爱乱丢东西和脱衣服。狂汗,我这粗心大意的臭毛病!
回家第一件事,赶紧再淘一个,淘一个帽檐更大的,不然这个天都不敢出门野穿的说。